文学院17级汉语言文学三班 陶 雅
《红楼梦》是一部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是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亦是中国古老的封建社会已经无可挽回地走向崩溃的真实写照。之所以成为“中国小说文学难以征服的巅峰”,不仅仅是因其具有很高的思想价值,还在于其非凡的艺术成就。
由于《红楼梦》内容之浩大,不同的人赋予其不同的定义。总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正如鲁迅所说:“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在我眼下的宝玉,却看见他看见许多死亡......”
(一)皇冠足球比分:出世与入世
《红楼梦》借助女娲补天这一神话开篇,以一石头遗弃于青埂峰下“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继而一僧一道高谈阔论人间“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引得此石凡心肆动而展开序幕,之后不断地以一僧一道的出场使得人物与情节在超现实与现实之中循环往复,在此过程中不仅仅叙述了宝黛钗之间的爱情悲剧和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兴衰,批判了中国腐朽的封建制度和证明其必然走向灭亡的事实,而且以很平常又最具体的人生故事所呈现的中国最重要的三种看待人生的哲学态度,即儒、道、佛三家,以及所涉及的入世与出世的纠结。白先勇有言:“念过《红楼梦》而且念通《红楼梦》的人,对于中国人的哲学,中国人处世的道理,以及中国人的文字艺术,和完全没有念过《红楼梦》的人相比,是会有差距的。”我亦可言:“对于中国哲学涉足未深的人而言,仅仅阅读《红楼梦》往往是不能深刻体会其中思想上的纠结的。”
贾宝玉作为封建贵族家族的叛逆者,不仅仅在男尊女卑的观念上与以贾政为代表的封建正统思想的维护者相互对立,澳门皇冠体育在于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摒弃,即出世。这一对立在贾宝玉经历了家族没落、看见了许多死亡之后达到了极致,儒家所谓的“读书入仕”对于早已看破红尘、领悟了万境归空的贾宝玉而言就像“金玉良缘”那样只是一个枷锁而已,一旦挣脱,他的尘缘便也随之消失殆尽。
而《红楼梦》里面出世的不仅仅贾宝玉一人,还有妙玉和惜春。但妙玉并没有惜春彻底。即使妙玉早已身系青灯古佛,可尘心未尽,在贾府与岫烟情谊深切,对宝玉暗生情愫。正是种下“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的因,才换来“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的果。而惜春“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并非是因其具备了对人生大彻大悟的天赋,而在于四大家族的没落和三个姐姐的不幸,这一周遭于正在成长的惜春而言,是充满了现实的残酷性的,但惜春明白以一己之力也无法改变的命运,只得选择逃避从而获得解脱,而这一解脱是彻底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在精神上都是极其彻底的。作者借助于惜春这一彻底由此反衬了贾宝玉出世与入世的纠结,但贾宝玉不同于惜春,他是贾家唯一的继承者,需要在最关键的时候作出一些让步。人生不同之处就是在于如此,身处于不同位置,担任不同角色,自然而然需要面临和考虑不同情况和因素从而作出不同选择和决定。我想这也是作者为何于《红楼梦》原文之中并未直言更未隐晦尊崇何种思想为尚,批判何种思想为卑,而是极尽其笔墨,力图讲述最具体、最动人的故事,塑造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以表现不同的哲学态度的原因所在。
《论语·为政》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中国人的生活大概如此,年少时可欲可求,中年时幡然醒悟,晚年时看淡一切。老子《道德经》有言:“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人生就是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而佛家讲究的“空”即“一切存在之物中,皆无自体、实体、我等,亦即谓事物之虚幻不实,或理体之空寂明净”。人生亦不过如此之循环于此三者,现时之人大部分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往,而忽略眼前应该珍惜的,忘记未来的因果报应,但岁月无情,不会为世间万物的一切美好而停滞不前,终究如《红楼梦》最后所言:“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二)皇冠足球比分:情欲
情之所动亦正亦邪,正可赋予生命力量,是为幸,邪足以毁灭生命,是为劫。情之深意之切为“意淫”。正如贾宝玉那样,对于世间一切纯洁美好的事物心生向往和敬意,以一片赤子之心节制肉体情欲,追溯于灵魂深处,而如果与“淫”或者性相关联,是失之偏颇的。
贾宝玉的“意淫”在男尊女卑的世界里使其往往表现得是一个另类,在从小便认为“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洁,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长大后依然觉得“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这也是警幻仙子为何对贾宝玉有言:“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第五回通过描写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既预示了金陵十二钗一生的经历命运,又突出了秦可卿作为贾宝玉的性启蒙者,但幻境之中的秦可卿只是现实之中秦氏的变形、幻影而已,并未真正地与之发生了性关系。白先勇认为秦可卿和其弟弟秦钟之姓“秦”即“情”,他们都只是作者刻意安排引诱贾宝玉情动的人物而已。再者,秦可卿原本就是警幻仙子的妹妹,奉命入凡尘,作为第一情人以引导金陵十二钗早早归入太虚幻境。
而警幻仙子是因偶遇宁荣二公亡灵,遵其所瞩,欲“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望贾宝玉“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但警幻仙子深知“天下古今第一淫人”的宝玉之“淫”,并非是那些“皮肤淫滥之蠢物”的“淫”:“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得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而是“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的“意淫”,追求的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愉悦,所以言:“可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能语达。”
原本是“醉以美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更授以云雨之事警示贾宝玉戒淫,但是徒劳之事一桩,并非如宁荣二公之幸那样:“使他跳出迷人圈子,入于正路”,于现实之中贾宝玉便与袭人发生了关系,但却并未使得贾宝玉戒除“意淫”,始终以深情心系于闺阁女子,仍然不与那“轻薄浪子”同流合污。
“意淫”于当时而言,正如中国自古以来面对情欲那样一直是极其避讳,追溯其思想缘由,即贯穿于中国历史长河的封建礼教,从孔子最初的“克己复礼”到董仲舒提出的三纲五常再到朱熹有言“存天理,灭人欲”,虽然一定程度地维护了封建统治,但为了顾全大局而存在的这一思想观念却极力在压制人的个性发展和自由。,蒋勋认为:“礼教是规范情欲,但不是互相对立。礼教应该随着时代调整,固执于压抑情欲,对抗情欲的礼教,反而伤害了礼教。”所以礼教的存在并非是因其本身而存在着问题,关键在于如何正视情欲才能够如何调整礼教去规范人而不是压抑人。
中国并没有像西方那样经历了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的思想解放,也并没有多少文人士子像卢梭写《忏悔录》那样敢于剖白自己的情欲,以至于我们似乎天生对情欲产生了一种逃避心理,甚至是一种恐惧。就像我们开始懵懵懂懂的时候,看见电视里面难免会出现的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色画面,内心或许会油然而生一种罪恶感,又或许因为这些视觉感官上的刺激从而变得麻木变得病态,变得不断在寻找更大的刺激。二者都是没有正视情欲的表现,势必会对情欲的完整认知产生偏差和欠缺,甚至让情欲无法得到适当的疏解,从而导致人性的扭曲变形。蒋勋认为“人类的性是极其复杂的,与动物的性截然不同。动物的性有周期,完全为了传宗接代而发生性行为,主宰性欲的不是自己,是自然,或者说是超自然的神。……可是人类的生殖跟性是可以分开的,……人的自我就是像主宰动植物生殖的神,他可以判断他要什么,不要什么,他可以控制性行为的发生和不发生,……”这也是人与动物最本质的不同之一,总而言之,一个真正自我的人是可以不需要依靠外界的约束和压制,从而进行判断和控制不仅仅局限于性方面的欲求的。
《红楼梦》需反复读才知其中之韵味,才究得其中所蕴含的道理,正如王蒙所言:“它自成一个宇宙,一个世界,既丰富又复杂,既深邃又玄秘,既真实生动又意味无穷”。我们能够窥探得到的终将成为我们即使身处于梦幻,亦不会迷失自我的点点星光。
【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