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与自然的温情牧歌
——评游宇明《梅花开了十七朵》
陈天佑
好的作家与好的风景一样,总会给人惊喜,继推出广具影响的历史随笔集《不为繁华易素心:民国文人风骨》之后,知名散文家、杂文家游宇明先生最近又将《梅花开了十七朵》(山西人民出版社2017年5月版)这席文学美宴端到了读者面前。
如果把游宇明对民国文人的解读看作一次成功的文化远足,那么,新作《梅花》(以下简称为《梅花》)则是一次令人欣喜的回归,一路上既有熟悉的风景,又有新奇的发现。
承继了一贯的游氏散文风格,《梅花》的许多篇目都是通过采撷一则则亲历之事或生活感想加以深思沉淀,熬出一碗碗可人的药膳,品之可解乏消困,宁神怡心。在“温情”一辑中,作者多从日常见闻入手,如由送友人离开,想到了人生只可以陪人一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无论是兄弟、师生、朋友乃至父母、夫妻、儿女都只能陪我们走过岁月的一段。所以,我们要把握好当下,珍惜好身边的人,他们才是我们一生中不可再生的财富。
时间不仅见证了亲情、友情和爱,还沉淀着生命的深度与厚度。在《用时间熬出最浓的香》中,作者回忆自己在家试用新电压锅,锅有三种标准,即浓香、清香、标准香,而熬煮的时间越长,米饭越香。他由此联想,人生的成就与辉煌又何尝不是需要时间和汗水来沉淀的呢?前人云“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陈寅恪留欧十年,虽未取得学位,却博采百家,夯筑了深厚的学术功底,被称为“三百年来第一人”;黄侃师从章太炎,致力于经学研究,读书万卷,却始终不肯下笔著述,声称五十岁之前不著书,唯恐功力不及。前人对知识之敬畏,对学术之执着,对名利之淡然,无不令后人肃然起敬。
当然,生活也不总是正襟危坐。先哲有言,读万卷书还须行万里路。无论是重大的创造发明还是一流的文学艺术都不是闭门造车的产物。在《有些时间是用来“浪费”的》一文中,作者认为人们需要留出冥想的时间,交流的平台,需要好的身心状态。因为,思维的灵感往往诞生于人们内心轻松自如的时候。一张一驰,历来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游宇明正是将这一勺勺人生之哲理况味融于简单平淡的日常生活之中,精工细作出一篇篇说理美文,一道道文化佳肴。
对自然山水,特别是故乡热土的眷恋可以说是此书又一亮点。作者行走文坛多年,亦跋涉了无数高山大川。翻开《梅花》一书,仿佛打开了一册五光十色的地图,我们可以跟随作者的脚步赏一赏大连的雪,玩一玩崀山的石,游一游桂林的江,攀一攀梵净山的崖。其中,勾勒凤凰美景的篇章让人不觉联想起沈从文的《湘行散记》与《湘西》,最能吸引读者的是作者对于故乡泥土的眷恋。在“故乡”一辑中,作者并未对家乡的山山水水进行全景式的摄影,而是通过写亲情、乡情向读者呈现出一方别具温情的热土。他曾细数过父亲的农具,老家的炊烟,情牵于母亲的手磨豆腐与家中的老黄牛,甚至还聆听过父母亲之间言简意赅的电话,亦对故乡精美的溪砚,长石的深秋赏玩不已。总之,故乡的一草一木,都洒落于书中的字里行间,看山看水,折射出的是观者赤子般的情怀与胸襟。
自然的书写以外,全书还透出着趣味性与书卷气。作者对文化名人蔡元培、胡适、鲁迅、竺可桢、林海音等掌故轶事信手拈来,侃侃而谈。分享故事的同时,更标举出前人的气度与风骨。如写蔡元培简拔梁漱溟、陈独秀于布衣,颇具识人之明;竺可桢对于马一浮、束星北等人的礼遇优容则体现出他的大胸怀、大格局。另外,陈省身的谦卑、林海音的仗义、左宗棠的“拗脾气”,曾国藩的“笨功夫”,无不是作者推崇的美德,寓教于乐,揉药于食,善莫大焉。
优秀的散文离不开漂亮的文学语言,游宇明的文字历来享有“美文”之誉,尤其工于发端。有的开篇具有散文诗般的韵味,如《父亲之笔》中,他这样写道:“一直觉得父亲是个游戏的田园诗人,春天他写下水稻、大豆,夏天他写下红薯、绿豆,秋天他写下荞麦、萝卜,冬天则写下油菜、小麦……”以诗歌譬喻农事,以写诗指称耕耘,不得不说作者别具诗心;有的篇章有着类似小说的写法,如《穿行于城市的山羊》:“我是在梧桐叶飘飞的秋日下午遇到那两只山羊的……”如此起笔,淡然而具有叙述性,令读者不自觉地停下目光,充满了阅读期待;还有的语言简洁却内涵丰富,如《想栽一棵树》:“一直想栽一棵树。在乡下生活的时候……”寥寥数语,将自然的田园世界与现代的都市生活之间划上了一条情感的界线,怀旧之情不言而喻。
总之,游宇明的《梅花》不仅立足生活,发明本心,又亲近自然,依恋故土,既是见微知著的哲理小品,又是温情脉脉的寻根之作。捧读它,即使在暗香疏影里独行,也决不寂寞。
(陈天佑,湖南人文科技学院美术学院教师。此文原发2017年8月11日《湖南工人报》“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