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兮易水寒:
独身主义视角下的
抗日战争
——徐吁《风萧萧》
人物个性解读
15级汉语言文学三班
雷定京
徐吁 《风萧萧》曾居“畅销书之首”,解放后却被视为“特务文学”。小说将白苹、梅灜子等女性放入抗战时期的间谍斗争中,通过她们对国家与道德的忠贞选择,塑造出理想的女性形象。本文将重读这部小说,由白苹之死分析出在救国与道德之间纠缠着的女性困境,这种理想的女性形象其实符合了传统父权制对女性的期待。
徐吁 《风萧萧》于1943年3月起在重庆《扫荡报》副刊连载,引起巨大轰动,居当年“畅销书之首”,因而1943年也被文学界称为“徐吁年”。《风萧萧》在50年代曾被作为资产阶级反动文艺受到严厉批判,甚至被视为“特务文学”而被打入文学的另册。八十年代后,《风萧萧》调和雅俗的倾向、浪漫主义特征、生命哲学意蕴等多重价值开始得到重视。本文将重读这部小说,由白苹之死分析出在救国与道德之间纠缠着的女性困境,这种理想的女性形象其实符合了传统父权制对女性的期待。
一、踽踽独行的彷徨者:徐宁
他的名字叫徐,而我,却更喜欢他在一部1954年的老电影中的名字:徐宁。
《风萧萧》这一步交织着谍战、爱情、哲学等因素的作品以抗战为背景,描写了男主人公:一个准备潜心于学问研究的知识分子,一个年轻独身主义者徐宁,他信奉的理念则是:“天下哪有肯定了主义的人,不希望把他的主义概括众生的”。无意中,他介入到中美双方情报人员之间,看到她们为对付日本间谍,从互相猜忌转而连手作战;他自己也走出书斋和他们同仇敌忾,投入到为民族、为祖国而战的抗日行列当中的故事。
徐宁,这一个人生岔路口的彷徨者,他一直在试图寻找生命的意义:“生死的距离中唯有宗教才是我们的桥梁”。当他第一次接到史蒂芬夫妇的邀请函时,他惊愕,犹豫又惶恐;当他邀请白苹一同参加史蒂芬夫妇的宴会时,他与白苹间也有着一层捉摸不透的隔膜。其后的交往,更是戴上了浓烈的而又孤独的哲学意味:“在立体咖啡馆。——还有别人吗?——只有寂寞在我旁边。”最难忘是徐宁与白苹彻夜狂欢后的忏悔,仿佛诉说着人世间一切欢乐的原罪:“狂舞,豪赌,天明时我同你走,走到徐家汇天主教堂,望七时半的早弥撒,忏悔我们一夜的荒唐。”
这本三十二万字的长篇小说浸透了老上海的回忆,战争中暂时的迷醉与狂欢,宗教哲学的挣扎,以及爱与生命在风中静默。整部小说前四分之一的篇幅,还是带有神秘色彩三角恋爱轨迹:徐宁时刻感受着白苹的纯净与优雅,“她非常明朗,大眼长睫,丰满的双颊,薄唇白齿,一笑如百合初放。今夜你是无主的玫瑰吗?不,是所有人的山茶花”;徐宁也时刻感受着梅灜子的妩媚与神秘,“她是暗夜中的太阳,柔和的面颊,秀美的眉毛,开朗的额角,上面配着乌黑柔腻的头发;用各种不同的笑容与语调同左右的人谈话。她穿一件纯白色缎子的短袖旗袍,钻石的钮子。四围镶着小巧碧绿的翡翠,白皙的皮肤我看不见粉痕,嘴唇似乎抹过淡淡的口红,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从她的颈项流到她的胸脯,使在座中西洋女子的晚礼服,在她的面前都逊色了……”;甚至于,徐宁还能感受来自海伦的多情与温柔,“与我初遇的时候,海伦不过是一个羞涩的孩子;不料现在海伦倒已成为一个纯熟的少女了”。直到史蒂芬死后,徐宁与史蒂芬太太和梅灜子的会晤,情节忽然急转直下变成了间谍故事。——在狂乱的时代中,一切美好的事物太平洋战争爆发所扭曲。最终徐宁终于也走出书斋和他们同仇敌忾,投入到为民族、为祖国而战的抗日行列当中:徐宁为了能窃取白苹的密件险些丧命,但徐宁无怨无悔。后来又与白苹、梅瀛子争着去窃取密件,他抓阄得中,身藏梅瀛子给的自杀毒药前往梅武官坻,决心不成功便成仁。最后,身份暴露后又辗转内地,继续从事革命活动。徐宁的这种爱充分表现在对国家民族的情感上。不仅如此,徐宁的爱也辐射到周围每一个人身上。徐宁劝导白苹不要为日本侵略者伴舞。受海伦母亲的委托,劝海伦放弃哲学回到她有天赋的音乐上去。当徐宁得知海伦当了日本人的“广播明星”并几致受辱时,一方面对梅瀛子把一个纯真少女推入火坑深感厌恶,另一方面又与白苹一起挽救海伦,帮助海伦母女摆脱困境, 并劝梅瀛子放弃这种不仁道的做法。徐宁奉梅瀛子之命从白苹处窃取了情报。事成之后,徐宁却丝毫没有成功的喜悦和轻松,相反陷入了沉重的负疚感和罪恶感之中,即使在舞场上狂舞也无法解脱。一方面是一个热血的中国人对民族战争应尽 的义务;另一方面是认识最久相知最深的红颜知己,情势逼得徐宁必须执行命令, 可内心深处,又本能地为自己辜负并利用了白苹的信任感到痛苦、惭愧,为这一行为感到后悔厌倦。
正如徐宁在执行一次任务时所言,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有计划的犯罪,有预谋的忏悔。”
二、身世浮沉雨打萍:白苹
沦陷的大上海,年轻独身主义者徐宁与三个性格迥异的女子发生了扑朔迷离、情意暖昧的人生际遇。
白苹是一个以舞女身份出现的打入日军交际界的中国间谍。她的身上闪烁着神性爱的光芒。她是百乐门红牌舞女。看似水性杨花,实如百合初放,如秋之皓月,万种风韵:“非常明朗,大眼长睫,丰满的双颊,薄唇白齿,一笑如百合初放。”当她与徐宁彻夜豪赌之后,竟邀请徐宁一同走到徐家汇天主教堂,在教堂中听晨钟奏响,望七时半的早弥撒,一同忏悔忏悔这一夜的荒唐,也忏悔这一生的无奈。夜晚,他们一起从赌窟到教堂。白苹在教堂的门口虔诚地祈祷,祝愿抗战早日胜利,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愿自己永久有这样庄严与透明的心灵。这种宗教之爱感染着徐宁,神龛前的烛光让徐宁感到了自身的渺小。赌窟与教堂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从赌窟到教堂的这段路,象征着从水深火热的地狱向着光明美好的天堂的升华。但她与徐宁总是可以保持距离,因为他们都相信:“生死的距离中唯有宗教才是我们的桥梁”。
旧时上海滩,十里洋场。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白苹裹一袭华袍,风姿绰约。她和梅灜子是好朋友,看上去形影不离,情同姊妹,实则心底里暗藏杀机。她,不止一次提醒过徐宁:“你要多多小心梅灜子。”
从一开始她就对梅灜子抱有戒心,她相信她与梅灜子之间永远也没有交合点:“人与人中间也许有爱,但人与人中间不能有了解”。可爱的白苹,与徐宁之间又何尝不是这种有爱但却没有了解的感情呢?终于,白苹无意间枪伤徐宁,在徐宁肩上绽开一朵朵红色的蔷薇,但她却又矛盾地将徐宁救起。徐宁的受伤终于促成白苹与梅灜子的相互了解,白苹与梅灜子终于推心置腹、促膝而谈:“她抱住梅瀛子的面颊,吻她小鸟般的嘴唇。她们互相拥抱着,半晌没有说话,有热泪从彼此的眼眶中涌出。”她们终于将彼此的心连在了一起。因为,她们俩同是“太平洋两岸的同盟国人民”。
有时候,男性永远也无法走进女性的世界。当徐宁还在惴惴不安地怀疑白苹与梅灜子之间是否产生了间隙时,梅灜子与白苹却早已成为了一棵梧桐树上两朵最美的花儿。
白苹的身上散发着耶稣般爱的光芒,当她亲手去惩罚偷了自己密 件,破坏自己计划的“敌人”徐时,爱使她虽连击两枪也没击中要害。得知误会了徐时,她又赶快打电话通知医院来救徐。爱使她一瞬间竟立志做危难中的海伦的保 护人,爱使她代替“姐妹”梅瀛子去完成一项危险的任务而最终倒在敌人的枪口下, 大有“我不入地狱谁
入地狱”的牺牲精神和宗教之爱。
可惜最终白苹的倩影永远消失在了晓晨的街景中:“这时候我才知道天是这样的黯淡,地是这样的昏黑,街灯是这样的无光,白苹的人影儿是这样的孤寂!”
有恒璐上一声枪响,白苹永远地倒下了,为着她爱着的徐宁,为着她爱着的梅灜子。一笑,嫣然。
三、梅花弄唱阳关曲:梅灜子
梅灜子是十里洋场上的一朵神秘交际花。看似冷若冰霜,实如夏之晚霞,如雨后彩虹,万道光艳:“她有着有东方的眼珠与西方的睫毛,有东方的嘴与西方的下颏,挺直的鼻子但并不粗高,柔和的面颊,秀美的眉毛,开朗的额角,上面配着乌黑柔腻的头发;用各种不同的笑容与语调同左右的人谈话。她穿一件纯白色缎子的短袖旗袍,钻石的钮子。四围镶着小巧碧绿的翡翠,白皙的皮肤我看不见粉痕,嘴唇似乎抹过淡淡的口红,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从她的颈项流到她的胸脯,使在座中西洋女子的晚礼服,在她的面前都逊色了……”
她成功地将徐宁拢入战斗的队伍中来,并与之出色地完成了多次任务。毫无疑问,徐宁爱着三个女性,虽说这种 “爱”是一种人生意义上的男女情爱,本质上同于基督教教义上的博爱,但谁有能否认徐宁对于梅灜子的那一种特殊的情愫呢?徐宁对民族、国家的热爱事实上也是一种守教式的虔
诚,而徐宁对于梅灜子的爱则是一种最本真的亲切。然而梅灜子对徐宁的爱则是复杂而又深沉的,她一开始就对白苹无甚好感,但对于徐宁却有着
特别的关注,她提醒徐宁要提防白苹,这又正引发了徐宁的困扰;在不明白苹身份之时,她却要求徐宁虚伪佯装,以便窃取白苹处的情报;当与白苹和好后,她又与白苹争着去窃取密件,在徐宁的眼中则是争名夺利之举;当徐宁牺牲自我、抓阄得中时,梅瀛子却面色从容地将自杀毒药给予徐宁,并命其迅速前往梅武官坻,似有些残忍地要求徐宁不成功便成仁。梅瀛子把一个纯真少女海伦推入谍战的火坑,引发了徐宁深深的厌恶,但另一方面梅灜子又与白苹一起挽救海伦,帮助海伦母女摆脱困境,梅瀛子陷入了个人“不仁道”的小义与民族大义的矛盾中。
但事实证明梅灜子的确是心存大爱的,爱使得梅瀛子在白苹为国捐躯后冒着生命危险毒死了日本女间谍宫间美子,为了能为国家尽澳门皇冠体育的爱与责任,在身份暴露后,她毅然改装,做了船妇――慈珊的“三婶”。梅灜子在纷乱的时代中以她自己近乎悲壮的独特方式诠释了真正的“爱”。
当徐宁即将前往内地时,梅灜子却还在念念不忘徐宁。她是在追忆往日出生入死的生活么?还是在怀念白苹死后她与徐宁避于船舱中所见的那一片灰暗的苍穹?